“1972年9月的清晨,电话里的声音格外低沉:‘张茜,你的想法我转告总理了,他说——可以考虑。’”话音落下,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输液滴落的节奏。刚刚送别丈夫不到一年,又被确诊癌症的张茜地方配资网开户流程详解,依靠病床扶手坐直身体,长长吐出一口气——她知道,女儿丛军(原名陈姗姗)出国留学的路,总算有了一线转机。
那年初春,陈毅的追悼会刚过,北京的空气依旧浸着肃穆。周恩来在中南海会见外事口译人员时,顺口问起一批被耽误学业的外语附中“老初三生”。外交格局突变,他急需懂行的新鲜血液。很快,外交部干部司司长许寒冰把名单送上桌面:二十余人里,陈姗姗赫然在列。问题随即摆在眼前——“高干子弟一律不得公派出国”的硬杠杠,谁来松动?
张茜听闻消息,先欣喜后忐忑。丈夫走后,她深知社会风向仍旧敏感,越是显眼的人,越容易被用放大镜检视。可再多顾虑也压不住母亲对孩子前程的惦念。当晚,她在301医院的病房里写了一封亲笔信,两页纸不到,字迹却十分工整:一句向周总理问候,一句简述女儿简历,一句请求“允许丛军赴英继续完成学业,以报国家培养之恩”。信写完,她默念丈夫生前常说的那句“国家缺什么,我们就补什么”,手指才放松。
邓颖超得信后,深夜同周恩来商量。周恩来沉吟片刻,提出折中办法——“原则上不变,个别情况可破格”。一句“可以考虑”,便为日后大批外语人才外放埋下伏笔。对张茜来说,这四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,却也意味着新的考验:女儿真得做好准备,否则就是给父亲添欠账。
丛军正在北京军区后勤部医院当护士。她收到母亲的电报,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:外放英国,三年攻读语言与翻译。“我不是高干子弟?”同事打趣,丛军耸耸肩,只回了一句:“我现在只是护士丛军。”她清楚,1969年自改名起,便与“陈毅之女”保持了防空距离。可父亲关于外语的嘱托,从未淡出脑海——早餐时单词卡、晚饭后留声机,那些朗朗童声伴着唱片旋律,在如今想起仍精准无误。
出国手续不简单。先要进行英语水平摸底,再由北京外国语学院教授面试。面试教师抬头听到一口伦敦腔,先是惊讶,接着问:“在哪儿学的?”丛军答:“家里放的老唱片。”教授抿嘴笑了笑,留下一句评语——语音好,基础稳。一个星期后,出国公示贴在外事局走廊,名字一栏写着“丛军”,括号内才标注小字“原名陈姗姗”。走廊里议论声不断,却无人明言反对。
1973年2月,赴伦敦的航班在上海起飞。机舱窗外云层翻卷,丛军握着护照,想起登机口前母亲苍白却固执的微笑——那张写满病痛的脸,把所有嘱托浓缩成一句“别丢了书”。飞机平稳后,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医用英语教材,继续默背术语。乘务员经过时,好奇地瞥了几眼,忍不住问:“护士小姐也去读书?”得到肯定答复,对方用中文竖起大拇指:“祝你好运。”
伦敦三月寒风不减。抵达不久,外交部驻英机构为几名留学生租下公寓。房间不大,窗台能看见泰晤士河。每天清晨出门上课,夜里回宿舍练听力。课业之外,还有另一种无形竞争:谁更快适应西方课堂、谁更迅速更新词汇库。丛军点灯到深夜,听锯一样吱吱作响的录音带。短短半年,她已能用英语与教授讨论西欧社会福利制度;一年后,她做公开口译时,发音稳定、吐字刚劲,连英国同学都暗暗惊叹。
在伦敦,她遇见王光亚。第一次见面是在北欧问题研讨会的走廊,两人同为志愿翻译,被临时抓来救场。研讨会散场,他提着厚厚一摞材料追上她:“午饭一块儿?”丛军笑得干脆:“行。”谁都没想到,这顿简单午餐让两条轨迹交错。一个工人子弟自北大荒辗转英伦,一个元帅之女甩掉光环从头再来,他们相互欣赏的,是同样的自持与倔强。
1973年末,张茜病情恶化,组织批准丛军回国探亲。病房里弥漫着透不过气的消毒水味。张茜用微弱声音嘱咐四个孩子:“记住,你们父亲留下的文字比任何褒奖都重。别被浮名拖住脚。”谈话持续不到十分钟,张茜已筋疲力尽。丛军握着母亲的手,心里刀割般疼,但她没掉泪,她知道自己回英国的机票已订好——母亲需要她完成的,不是守在病床,而是跟时间赛跑的学业。
1974年初,刚返回伦敦,她便收到国内电报:张茜逝世。电报很短,陈昊苏写的,只一句“家事已妥,无需挂念”。她默默将信纸叠好,放进笔记本夹层。那一夜,她一个人走在塔桥上,风大到几乎站不稳。回到宿舍,她打开随身钢琴盒,中指触到琴键却断了声。一位同学提醒:“时区不同,明天早课别迟到。”她抬头答“好”,然后重新坐回书桌,翻译手稿继续推进。
三年一晃而过。1976年底,丛军与王光亚学成回国,进入外交部翻译室。此时,翻译室云集北外、上外、广外的佼佼者,竞争激烈得让新手连喘气都嫌多余。第一次在钓鱼台国宾馆值班,她被安排在礼节性会见的二号耳机席。双耳被耳机压得生疼,却不敢挪动。会见结束,前辈拍拍她肩膀:“不差,一点小瑕疵,下次别丢连读。”她点头,然后回办公室对着录音带纠正发音,直到凌晨两点。
1977年1月,新婚。三个哥哥凑钱置办酒席,席面不奢华,却铺满兄妹情义。那天,她只带了两样嫁妆:一架立式钢琴,一套发黄的英语医学教材。宾客不解,她轻声解释:“纪念父母。”现场无过度煽情,没有冗长致辞,只在末尾敬酒环节,她向着空椅子点头——那是留给父亲母亲的位置。
随后,两人被派往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。从翻译室到多边外交核心,一步跨度巨大。王光亚习惯熬到后半夜琢磨发言细节,丛军在旁为他挑选更精准的动词。会场举手表决时,中国席位的红灯亮起,照片定格;而在背后记录每一句谈判措辞的,是他们夫妇俩的默契分工。有人调侃:“这是外交界的搭档标配。”他们笑笑,不置可否。
1980年至1988年,王光亚往返美国学术与实务圈,多边事务经验愈发老道;丛军则在机关团委、欧洲司、驻爱沙尼亚使馆等岗位间切换,积累行政与现场处置双重能力。夫妻聚少离多,但每封家信都只言片语:一问平安,一报进展,从不提个人情绪。有人好奇:“不觉得苦?”丛军反问:“任务完成了,苦也值。”
1993年,王光亚出任外交部国际司司长,被同行称为“中国多边外交第一人”;十年后,他升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,大使头衔如约而至。同年,丛军结束爱沙尼亚任期,赴联合国常驻代表团出任公使衔参赞——外交系统内第九对“伉俪大使”就此成形。公开场合,两人极少互相引用姓名。儿子纳闷:“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们是一对?”母亲微微一笑:“真正的连结,不必口头强调。”三个舅舅后来揭底,孩子才明白那是一种职业默契,也是个人选择。
多年以后,业内谈起陈毅元帅对外语教育的前瞻眼光,常把丛军当作案例。有人惊叹“命运的巧合”,也有人归结为“家庭背景”。丛军听见这些评价,既不辩解也不附和。她经常对年轻译员说:“出身是定量,努力是变量。翻译台上,你的耳朵和嘴巴不会撒谎。”说罢拍拍桌面,让对方继续练习。
兄妹四人至今遵守母亲临终嘱托:不为旧事纠结,不为虚誉停步。家里藏书柜里,父亲手稿放在最显眼的一格。过年团聚,他们常随手抽出一篇,边读边探讨用词。孩子们围坐旁边,听得目不转睛。某一年,外孙写作文提到“家风”,丛军只送了六个字——正派、正直、奋斗。
如今,陈家旧居的屋檐仍留着当年外国唱片流出的旋律痕迹;外交部走廊里,王光亚举手表决的照片依旧悬挂。有人问丛军还记不记得1972年的那封申请信。她思索片刻,回答:“信纸估计早已泛黄,但那四个字还在——可以考虑。”
牛途网配资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